“你晓不晓得现在有一种灰色职业，专门在超市打假赚钱？”我在东新派出所采访时，治安中队副队长刘骏突然抛过来这么一个问题。
我反问：超市打假？是不是类似于当年的王海？
“有点像，又不全像。”刘骏说，前不久刚处理了一起治安纠纷，是辖区内一家大型超市报警的，“一开始以为就是顾客和保安发生推搡，但是调解过程中，发现没那么简单。”
每天到超市“上班”
找过期商品，退一赔十
超市的保安，是这样对民警描述的：“我看这个男人推着购物车，转来转去很长时间了，他看东西的眼神，和一般顾客不一样，鬼鬼祟祟的，我们觉得是个小偷，就过去堵牢他了。但他硬说自己没偷！”
男人姓张，40多岁，江苏人，穿着打扮清清爽爽。
他开口争辩，层次分明：“我哪里偷了？你们监控拍到了吗？我从货架上拿了东西，全部都是放进推车里的，这算偷？你们刚才拉扯我，把我手表都弄坏了，你先赔我手表钱，我这个是牌子货，2000元！”
民警看了看那只手表，商标处是一串冗长复杂的英文字母，听都没听说过。
民警问：“2000元数字不小，你能提供手表发票吗？”
张先生理直气壮：“发票有啊，在江苏！”
民警调解：“你自己说说也是空口无凭。现在网络发达，我们到淘宝上查一查，这个手表市场价多少，再商量。”
张先生同意。结果，他那个牌子的手表，淘宝上只卖150元。
手表的事告一段落，民警问：“保安不会平白无故怀疑人的，你到底在超市里干什么？”
张先生的神情有点欲言又止。他坚持说“自己没干违法的坏事”，之后慢慢松口——他是不上班的，每天的“工作”就是在超市里逛来逛去，尽快找出那些过期的商品，再根据《食品安全法》，向超市提出“退一赔十”。
民警介入后，张先生和超市方面都表示愿意接受派出所的调解。这起推搡冲突的最后处理结果是：超市赔给张先生近千元，息事宁人。
而张先生提出的“退一赔十”要求，也得到了满足，超市付给他十倍于过期商品的赔偿金。
拿到了钱，张先生挺满意，开着桑塔纳走了。超市负责人苦着脸对民警抱怨：“临走，他还开口问我讨10包黑木耳。我实在是怕了他了，就当破财消灾给了他10包算了……”
一个月收入万把元
最喜欢到大城市的大超市
民警觉得这个张先生很另类。问他：“你做这个事情，真的能赚钱？”
张先生笑笑：“怎么不能？当然能了，我一个月能赚万把块，也不用缴税，一年10来万是轻松的。”
民警：“你是江苏人，怎么跑到杭州来了？”
张先生：“我赚钱后买了辆桑塔纳开开，可以跑远一点做。其实我在这一行里，收入只算一般的。有人靠这个都开上奔驰了，自己注册了一个公司，雇了几个人给他干，就没那么辛苦了。”
张先生说，在老家，他已被当地的超市列入“黑名单”，保安都认得他这张脸孔了，弄不好要吃生活的。于是，他开着这辆桑塔纳在长三角区域到处打游击，最喜欢去上海，其次是杭州、无锡。
民警问：“你这样去外地的超市找事儿，触人家霉头。人家怎么肯给你钱？”
张先生说：“越是大城市，越是名气大的超市，越是讲文明。一般都会赔钱的，我也不会挨打。我这次到杭州，这已经是第二家了。之前去的是香积寺路东新园对面的一家大超市，很顺利就赔到钱了。”
生鲜、面包和方便面等
很容易过了期仍在货架上
民警进而问：“那么大的一个超市，你怎么找得出过期商品?”
张先生很笃定：“再大的超市，我进去转2个小时，肯定找到了。我讲给你听也没关系，反正我这个事不违法。我以前在超市里呆过。超市的运作流程我都熟悉的。像理货员，每天那么多货品要分类整理，他们很忙的，难免有疏忽，过期的食品还留在货架上。容易过期仍在架的有两类，一是生鲜类、面包类的，本身保质期就比较短；另一类是像方便面、饼干。因为保质期相对长，有时候一不小心就放久了。”
一个月万把元，除以30天，那么张先生每天的“底薪”约为333元，这个数字再除以10，就是33.3元。等于说，张先生每天在一家超市里找到价值为33.3元的过期商品，按退一赔十算，就能月入过万了。
这算不算是“恶意消费”
你欢迎这种戳蹩脚的人吗
我在网上搜了搜，输入“超市 职业打假”关键词，找到相关网页约353000篇。一些超市认为，这种行为属于“恶意消费”；有律师认为，此种行为不违法。
刘骏说：“仔细区分的话，王海打假，打击的是假牌货；但像江苏张先生这样的灰色职业从事者，他打击的其实不是假，是过期食品。”他觉得，现在山寨品牌多，人们对假货的区分界限，没有以前清晰了；即便是山寨商品，也可以说是“自有品牌”，但“过期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。
“张先生的确是钻了空子，但从法律上讲，还真的不能说他违法，所以不在派出所的处理范围之内。超市肯定不欢迎这种戳蹩脚的人，但也拿他们没办法。”刘骏说，撇开张先生的行为本身，从另一个层面想想，“他做的事情，是有益于整个消费者群体的，谁愿意买到过期食品呢？”
（作者：孙磊）
